明清时期审美而言,家具的风格特征演化更为明显,尤其是工艺品装饰风格从明代的简朴、典雅转化为清代的华贵、繁缛,在家具制作的发展中一目了然。
明末清初黄花梨南官帽椅
明代家具的简朴与典雅,实用与审美的兼备
明代的家具给人的总体感觉就是简朴、精致、优美、典雅,这种风格使得它在古典工艺品的家族中有着独特的地位。明式家具的风格形成得益于取材、造型、装饰等等方面的总体追求。17至18世纪英国家具大师齐本德尔在《家具指南》一书中,便将“明式家具”与哥特式和洛可可式并称为三大类之一,在明式家具影响下,他的家具设计风格出现东方化倾向。
明式家具以合理、美观著称,是实用与审美兼备的工艺品种类,称得上尽善尽美。明式家具首先体现实用性,追求合理的造型和结构。在造型设计上要求基本符合人体结构特征,比如说“椅凳的高度要在40至50厘米之间,大体与人的小腿高度相等。大型坐具,因型体比例关系,坐而较高,但必须有脚凳配合。椅子的靠背大多与人的脊背高度相等,尤其是后背板,做成‘S’形,它是根据人体脊背的自然曲线设计出来的,且与坐面保持33至34度的背倾角。”从这些要求上可以看出明式家具在造型上是具有一定科学性的,体现出一种功能美,让人们感到舒适、自然,使用起来更舒服。而作为造型艺术,家具的形态在结构比例上也要给人以视觉的舒服感。在结构上,明式家具也以坚固、自然、实用为目的,就像李渔说的“具首重者,止在一字之坚,坚而后论工拙”(《闲情偶寄》居室部),道出了实用为第一性的宗旨。明式家具是利用多种榫卯构成,不用钉也不用胶,但长期使用也不会松动,多使用一些牙板、托泥、屏帽等构件,首先是为保证家具的牢固性,在此基础上,因省略了结构附件,使整体造型简洁、明快,附以简单的装饰又起到美化作用。
明末清初黄花梨条凳
在实用基础上,明式家具具有极强的审美价值,不过审美性是与实用性的风格相统一的,要求简洁、自然,追求优美、典雅的风格,遵循“材有美,工有巧”的原则。明式家具选材也很讲究,这一时期以硬木家具为主,木质优良,多使用花梨木、紫檀、铁梨、红木、乌木、榉木、榆木等等,为了不破坏木材的质地美一般不用油漆,这些木材的色彩或鲜艳或沉静,或大方或稳重;纹理或者清晰有规则,或者细腻多变化,都以古朴、自然的姿态为明式家具打下了底色。在造型上,有优美的曲度和适当的比例,线条流畅灵动。原质的材料与简洁的造型相搭配,质地的厚与朴压得住造型的轻与巧;而造型的灵和精又在材料美上揉进了活与雅,可以说相辅相合,才有了典雅的气质。明式家具多曲线造型,如圈椅、绣墩等造型婉转流畅,没有生硬之感,极尽优美之态;也有的以曲线和直线相配合,如月洞门的架子床、各种坐椅等等,简结的直线与优美的曲线一动一静,使得家具的线条富有韵律的变化,整体也就随之活了起来。明式家具以苏式家具为主,用料不多,不给人以笨重感,线条曲折有度,姿态优雅,这也是明朝之后,一改元代粗犷的异族风情,向宋代的简朴和典雅回归的表现。
明末黄花梨圈椅
明式家具的装饰少而精致,一般集中于各种牙板等附件或线脚上,处于端部、底部位置,对家具起烘托和点缀作用,决不喧宾夺主。其装饰手法有雕饰、金属装饰、漆饰和镶嵌装饰等等,无论是装饰和装饰手法都显出画龙点睛的巧妙运用,在自然合理之中显出精致的美丽,即不破坏家具整体简洁朴实的风格,又打破平直呆板的格局,显出活泼灵动来。除了这些结构部分,我们还可以在线脚上看到明式家具在小处的用心良苦,线脚的装饰是一种纯装饰,对家具的结构、造型作用不大,但是正是这种细微之处的处理,无形中就大大增加了家具的柔和感。
总起来看,明式家具给人的审美感觉就是清新简洁,素朴而典雅,像一个极有身份又懂得品味的女子,在不动声色中展现魅力,一切都流畅自然,毫无造作。文克尔曼总结古希腊艺术是“高贵的单纯,静穆的伟大”,明式家具虽没有古希腊雕塑的神采,却也有古典式的静美,在静美之中又以柔和的线条、精巧的造型、巧妙的装饰营造出优美的风格。
明末清初黄花梨平头案
清代家具的华美与繁缛,为装饰而装饰
清代的家具制作趋向繁缛、复杂起来,更多的装饰淹没了家具作为实用品对功能美的体现。作为对明代家具的继承与发展,其实清代家具的现象在明代已经可以想见,追求精致的视觉效果、高超的工艺技巧一直是明代家具制作者的一个目标,只不过,明代的人们没有忘记家具只不过是应用品,它应该具有更多的功能性审美价值,另外,明代的文人化艺术风格也帮助了明式家具对简朴自然风格的保持。到了清代,追求技艺被片面的强调,经济发展带来的享乐之风使人们的头脑变得膨胀而浅薄,所以,清式家具的繁缛与华美之风是在所难免的。
清乾隆紫檀云龙赶珠纹折迭式镜台
清式家具以广式家具为首要代表,苏式家具退居其次,广式家具用料一般粗大充裕,一般不用拼接方法,而是以一块整木挖成,一件家具全用一块木料,保持木质一致,不加油漆,质地裸露,给人以实在厚重之感。清式家具较明代家具更为宽大,总体和部件尺寸都有所放大,加以装饰的华丽,常给人以豪华而庄重精致的风格。
清式家具表现出与明式家具截然不同的风格,除了造型上的宽大和结构上的拘谨外,主要就是装饰的堆积。广式家具花纹雕刻圆熟、精细,风格近似西方建筑雕刻,花纹隆起较高,近乎圆雕,手感滑腻如玉,这种圆熟的刀法,精细的磨工,柔和的视觉效果,平滑如镜的触模效果正是广式家具的一大特点。其装饰手法多种多样,除了原有的品种又加上了玻璃油画装饰,都力求精致、华丽,装饰图案在传统的纹案中又加入了西洋风格的式样,如巴洛克式的;装饰部位也同明代不同,从对部件、线脚的装饰扩大到许多主要部位,这种繁琐的装饰风格同样也进入了苏式家具,尽管苏式家具仍保持着秀美的姿态,但总给人一股华而不实之感。
清中期紫檀雕双龙纹团寿大香几
清式家具从用料、造型、结构、装饰等等方面都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刺激,强烈地突出了夸饰的特点,与明式家具的简炼流畅、精美古雅风格相比,清式家具明显出现繁琐呆滞、富丽华美的现象,这种效果还来自于清式家具装饰图案的死板和臃肿,缺乏创新和活力,比如龙纹的雕刻,明代的龙多怒发冲冠,两角前耸,细脖小头,龙须向上,龙口大张,五指呈轮状,到清代,龙身渐粗,眉向下,指并拢,晚清的龙就显出呆板的姿态,龙鼻大而臃肿,这种庸俗的表现正是整个社会精神状态萎缩的表现,是在矛盾压力下的退缩。同时,这种追求高大、繁缛的艺术风格也是对艺术对立因素分裂、强调的直接结果,是为了打破传统模式的一种极端化表现。